北海道「登別溫泉」 @ 生活多寶格

大湯沼：像是有條昂首的龍，從氤氳的熱水湖面上騰升，緩緩前行

到北海道自助行，
所有交通工具的搭配及參觀步履得先經過細算。
來到登別也是。
先坐火車到登別站，再換上淡季約半個小時一班的公車，
著實有些輾轉。

大部分臺灣的遊客會在登別住宿一晚，享受浸泡暖湯的快意。
而我只是單純地安排整個半天隨意逛晃。
時間差不多了，也就離開前往下一站。

來到登別的前幾天，氣溫極低，漫天颳著雪，
我在旅館的窗前看著白色的雪花畫出風流動的狂野線條。
一到這，果然四處也堆著厚厚的鬆軟雪層，走動不便。
前頭的地獄谷還有三三兩兩的人，
得繞過山頭的大湯沼，就真得沒其他人的蹤跡！
回頭看，雪上只有我留下的一線腳印。

無人的登別，
更有種特殊的荒涼，天地初生的況味。

北海道的登別是國人所熟知的日本溫泉勝地，交通算是便捷，先搭乘火車到登別站，出站再換搭淡季每半小時約一班的巴士，13分鐘就能置身飄散著隱隱硫黃味的登別溫泉街了。

此次隆冬時節拜訪北海道，大雪紛飛，雖說是賞雪名地，卻又是在熱門的札晃雪季佈展之前，所以四處遊客都是出手我意料之外的稀疏寥落。幸虧登別空蕩的馬路還有兩側店家繽紛的招牌妝點，我的眼光可不時往復於可愛的石雕與溫泉流水造景間，忙碌而充實。

按原計畫，是有打算到萬世閣的露天風呂單獨享受泡湯及午餐，試試裸身泡在暖呼呼熱泉裏，頭頂雪花飄零的滋味。後來再衡量評估掛在路邊的地圖，幾個極欲一睹的溫泉源頭繞下來肯定得費耗許多時間。念頭一轉，泡湯的閒適，就等過幾日到定山溪溫泉再說吧！

首處抵達的源頭是位在街尾的溫泉間歇泉。這裏設了個公園，沒啥特色，倒是把會噴水的湧泉給半藏到柏油路面下的凹洞了。解說牌說明這個間歇泉每三個小時噴發一次，每回歷時50分鐘。我到之際，洞裏2、3米高的水柱正轟然作響噴湧，一篷篷的白煙沿著洞簷冒到路面上，聲光俱佳，很難視而不見。可惜的是洞裏水霧濃得遮蔽視線，光又陰闃，無法拍出清晰的噴泉景觀。

續往前行，從大路旁叉開，穿過鳥居，越過半埋在雪下的石獅，就到了有耀眼匾額的「湯澤神社」。我與同行的友人坐在社前木梯上，打開自便利商店買來的壽司津津有味地大口嚼著。既是自助行，隨性簡單才是王道，況且，日本超商販售的壽司，尤其是包豆皮的，油亮清爽，甚至比店頭現做的還可口呢！我大口吞嚥噴香的米飯，突然發現，正午的陽光用傾斜的角度暖暖地照在身上，原來雪悄然停住了，天際轉成了澄淨的藍。我四周的一切，突然都亮了，淺淺地發著明清的光。

填飽肚皮，我們離開神社繼續前行。路旁立著甚為粗糙的強化塑膠造的青鬼與赤鬼。這兩隻鬼是為配合登別地獄谷而存在的嗎？他們倒擁有孫悟空吹毫毛的法術，大大小小分身佔滿了登別各藝品店角落。日本人就是如此精通生意之道，無中也生出個注目焦點。我們臺灣新北投地熱谷號稱為女巫之湯，是不是也該設計個女巫娃娃甚至是家族，每年宣傳溫泉季時絕不缺席。最好再研發相關的各式手工藝品，限定區域販售，加深遊客腦中對新北投的印象聯結。

到了「登別地獄谷」大木牌前平台，遇著一團大陸遊客。團員們有些人年紀有些了，嫌木棧道滑，就著一旁的藥師如來小神龕頂禮膜拜一番便罷，不肯再往前。我手指用力抓緊把手，向下試走幾步，還真是滑溜非常。原來是鬆軟的雪經幾回踩踏後，局部融化再凍結，變成平滑透明的冰層。稍不留心，肯定跌得七暈八素。這樣也好，想走進地獄谷的人就只能是屈指可數了。

這架高的木棧道仔細地順地勢蜿蜒，深入火山爆裂口的核心。我一小步一小步，也用同樣仔細肅穆的心去挪移。步道兩側覆蓋的厚層積雪遇著流動的熱水就化了，升騰的水氣以皚皚白雪襯底，煞是好看。而終點是一個圍框起的不規則小池，約莫兩公尺見方，池沿稍攏起，晶滿白色析出礦物，中間圈著的水則平靜無波，池底散著奢求願望實現的自私遊客丟擲的錢幣。我立於木臺上環顧四周，發覺周遭地形其實和陽明山國家公園裏的「硫磺谷」及「雙重溪」如出一轍。這裏雖然秋有紅葉冬有雪，但四季宜人的硫磺谷不遑多讓，也有常綠的紗帽山及聳然的大屯山做為更恢宏的背景。兩造間最主要的差異點是主事者的思考模式與應對心態。登別地獄谷願意向遊客張開雙臂，修建半阻隔性步道，導引人們在安全有保障的條件下親近觀察各種火山溫泉地貌。陽明山這廂則寧願用鐵網做全區阻隔，可遠觀而不能褻玩焉。參觀者遙視這些丁點大的源頭，欠缺身歷其境的感動。難怪硫磺谷的停車場一向門口羅雀。

賞完週遭景致，正想反折續行，一位趴在圍欄上盯著水池看的日本阿伯突然興奮地嚷嚷起來，朝我猛揮手。順其比劃的角度瞧去，原本安靜的小池已然變成煮開的一鍋沸水，連續的氣泡上升、漲破，剝剝作響，像是一場不惜成本下乾冰的水舞秀。我真的覺得遊客們除了泡湯，也喜愛看這些特色的小風景，並隨手拍攝下放於網路上分享。相較於政府所偏愛花大錢做集錦式的不真實旅遊宣傳短片，多在景區規劃些讓人不自覺想舉起相機按下快門的端景，應是能發揮更有效益的招客率。

由此又聯想到奇哥董事長陶傳正說過的一句話「先洗臉，再化妝」。一提到發展觀光，我們直覺反應就是該爭取經費，辦活動，搞建設，多買幾個塗得花枝招展的垃圾桶放在路邊樹下也好。而實察上是視線裏已塞得沒有喘息的空間了。與其硬擠出地方增設裝飾物，不如將錢轉移做拆卸經費。像是林立而礙眼的廢棄電桿、電信箱，大而無當的歡迎標語等。

真的，要化妝前，還是先好好洗把臉吧！

湯澤神社

日和山

登別地獄谷

地獄谷裏間歇泉的結晶

奧之湯

   順沿盤桓山道，能越過小山頭到另一處山谷間的「大湯沼」與「奧之湯」。夏天之際，散步在林下肯定別有風情，但在積雪盈尺的寒冬，有興趣踏雪尋芳踪的人很少。尤其一夜的風雪，整個山頭白茫茫的，道路都失去線索。好在工作人員應是清早曾經巡查過一次，鏟出剛好容下一人的窄徑，使我們得以就其踽踽而行，彷彿天地蒼茫中，時間的步伐也緩下了。

   抵達最高點，有個視野開闊臨崖的觀景臺。我就著欄杆放穩相機，拍下藍天下覆雪冒煙的日和山，及山下鑲滾一圈棕黃衰草的大湯沼。橢圓形的大湯沼周圍長1000公尺，表面的水溫約攝氏四、五十度，地形與新北投地熱谷類似，但規模大得多。其實這兩處都因要引流溫泉而於出水處修築堤壩才積水成池的。讓遊客親眼目睹熱水嘩啦啦從閘口大股流洩，應能讓其對於等下要浸浴的湯生出更大的信心。以前地熱谷的引水道埋設於步道石板下，偷偷摸摸。現在也學聰明了，在木製圍欄內刻意開了一角展示奔騰的水流，既成遊客注目的焦點，也不無驗明證身之意。就像窮兵黷武年代的國慶閱兵大典。

   從平臺下山的路更難走，每一步腳都陷入雪中直至小腿肚，得費勁拔出，再重覆下一步的艱難。我們就以這樣苦行僧的姿態踱到池邊，這才發現，原來奧之湯只是大湯沼上源另外隔出的小池。自己很喜歡一張由積雪停車場一頭拍向奧之湯的照片，涼亭連著木欄被雪壓著剩下簡單的線條，是個黑白分明、禪意的世界。紅樓夢結尾寫道：「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也就是這樣的畫面吧？

   接下去的路好走多了。先穿進林子去看另一個正處於休息中的間歇泉「大正地獄」。這漥水據稱水色會忽灰、忽白或轉藍，噴發時力道強勁，遊客稍不慎靠得太近就可能被燙傷。我當然不可能在此守株待兔，靜候大地之母展示她的力量與神蹟，拍了到此一遊照，立即轉往深受大眾喜愛，用從大湯沼流下的溫泉水設立的足湯景點。這足湯的範疇就是在溪澗上。反正溪水全是溫泉，自己挑個認為溫度適當之處即可享受。流貫新北投公園的北投溪，若非絕大部分的溫泉被接走使用，也適合發展一小截溪道供做遊客趣味玩樂的足湯。在我們到來之際，就有父子及爺爺三代三人提著褲管浸在溫泉中說笑，真是天倫之樂樂無窮。

   我坐在溪邊的原木凳，也脫下厚重的登山鞋及保暖的棉織襪，赤足捲褲腳，準備體驗足湯的滋味。但那前幾步腳底細碎冰晶融化帶來的刺痛感倒才叫我印象深刻。當初24孝裏為繼母臥冰求鯉的王祥恐怕不是人，怎麼能受得了躺在冰上用體熱去化？找個鐵棒擊破冰層再用釣的不就解決？

   登別的溫泉探源之旅在這也就結束，整個步道繞下來又回到溫泉街上。瞥見公路旁懸掛的指示牌，原來由登別可是有捷徑開車到幾天前去過的洞爺湖呢！我並沒有查是否有公車行駛這條線，不然倒是個背包客可省錢的選擇。只是登別公車站裏的行車資訊與時刻表對完全不會日文的我來說實在太簡陋，摸不清想搭的那號公車何時會抵達？是否趕得上預訂的火車。眼看著時間愈來愈緊迫，我探頭探腦地猛盯著玻璃窗外的路口。好容易有輛車來，接近一看卻又不是旅遊書上記載的編號。身後坐在櫃臺裏的小姐也瞧出我急了，拿出地圖比著火車站，用詢問的張大眼睛挑高眉毛看我。見我用力點點頭，她連忙開門催促我上車。我想大概此處的公車大多會停靠火車站吧？總之，我是有驚無險地趕上了火車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