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妙園-恭王府後花園 @ 生活多寶格

恭王府

位在前後海間的清代恭王府一直是北京我想著逛逛的景點，特別是王府後花園。有這麼一說，紅樓夢大觀園發想原型就是源自此。曹雪芹是否逛過此園，且將所瀏灠佇足的色色景景編納入小說情節經緯間姑且不論，終究這裏會是感受紅樓夢那個時代高族享樂生活氛圍的絕佳選擇。由繁複的建築工藝與巧思的林木園治間去想像揣摩賈寶玉、林黛玉與薛寶釵養尊處優的日子裏，心下幽微的變遷及蒼老。

恭王府假山

中國蘊藉的文化講究含蓄藏鋒，就算花園修築再精巧豪華，讓人一眼看穿，氣韻格調硬是降低落底。所以恭王府後花園一進門就亙著座石頭堆成的假山，擋住到訪者急切欲遍覽的目光，增添幾許尋幽的雅興。假山過道前有片石壁刻寫著「曲徑通幽」，恰恰便是賈寶玉替大觀園入門假山夾道題選的四個字。他說：「嘗聞古人有云：『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此處並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之處，不過，是探景一進步耳。莫若直書『曲徑通幽處』這句舊詩在上，倒還大方氣派。」

恭王府假山山洞

恭王府月洞門

恭王府山牆

磚雕

竹子院

紅樓夢描述瀟湘館裏種有修竹千竿，院子裏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或許如此數量稍嫌誇大，所營造出的靜幽出塵氛圍，卻正與纖巧善感的黛玉合拍，揉和出應是全中國人最熟悉，實際上可不存在的庭園院落。恭王府後花園內同樣找得到這麼一所栽竹成林的小館：「竹子院」。這裏屋楹玲瓏，廻廊雅致，就可惜細竹開散，略顯雜亂。我想像蕭湘館的竹該是筆直挺聳的孟宗竹，帶著沾了粉似的蒼翠綠色調。成片參差地圍著小小幾間軒館，有種獨坐幽篁裏的況味。

藝蔬園

園裏圈了塊幾坪大小的地，種著樣板菜，顯然不是由於勤儉持家，只是裝模作樣地聊表未嘗沒有過歸農之意。曹雪芹更替大觀園張旗鼓地舖就出佳蔬阡陌一片的稻香村來，在雕欄畫棟、崇閣琳瑯間留下洗盡鉛華的田園展示模型。基於這本質上的唐突與做作，曹雪芹間接寫出讚嘆此處的賈政和居住於斯的李紈他們表面質樸守禮下的虛浮無根。強自攝斂，沒有基礎的忠君及靜持，終久無法感動人心，又怎能修成圓滿正果？

恭王府流觴亭

曲水流觴這個典故賦藏在這不甚實用的亭子上。亭腳基由厚實的鐵灰色變質砂岩一塊塊合絲嚴縫地舖就。石匠於表面深深刻磨出一道蜿蜒對稱的溝渠，極盡所能地在窄迫的空間內讓盛著酒的杯盞有最繚繞漫長的飄盪。在我看來，如此侷促的環境間恐怕容不下幾位文人雅士。想在缺乏自然流水的流觴亭裏附庸風雅，想必還得勞煩粗使的長工挑水貯缸，終歸是一場意義大於實際的風雅罷了。倒是有回在祁連山腳下遇著片短草原，有條寬尺許的小澗從中踅過，曲曲折折地，平緩清澈。那溝底散佈細碎黑石，數叢僅小腿肚高的灌木叢羅生其邊。我望著草原背後蔚藍的天，那時就想著：流觴作樂就得擇此佳境方能得其三味。

恭王府邀月臺斜坡

後山

恭王府棣華軒

恭王府湖心亭

恭王府榆關

翠雲嶺

隔開前府後院的假山上修有一小段橫臥的垛牆，題為「翠雲嶺」。由迂迴山道盤旋緩步向上，倒真有臨郊山登僻境的出塵之感。過去年代裏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富貴侯門女子們，靠著逛後花園濃縮的景致精華去領受體驗自然，重重保護下也鎖住了不自由的重重悲哀。人的本性就喜歡掌控一切，框不住整個天下，也竭力在自己可領屬的尺寸之地重製仿擬天下，然後再將女人們視為財產禁鎖其中。若是這還做不到，就更利用工藝巧手，進一步濃縮自然世界於案頭，或是卷軸、或是雕件，也或是具體而微的蒼古盆栽。

恭王府黃銀杏葉

恭王府妙香亭

牆角小廟

恭王府獨樂峰

在師法自然的中國庭園裏，除了由能人巧匠用一塊塊石頭堆出宛若遊龍攀騰的主山支脈外，也喜歡置上那麼一座強調皺、漏、瘦、透的巨大太湖石，縮景名峰於庭園一角，望之儼然，繞賞之則俗慮頓消。恭王府裏有這麼一座獨樂峰，立在西洋門後不遠處。聽這名頭不免覺得有些霸氣。遙想當年交通不便的年代，得花費多少民工銀兩才能將巨石千斤迢迢運至園內安置？取名獨樂，未免過於自我，潛意識裏就沒把帝國統治下的普羅大眾放在心裏眼裏。他們僅是自己錦衣玉食生活理所當然該存在的基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