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承德路往石牌方向開,給紅燈擋下來。這個號誌的時間特別久,遠遠地就瞧見一個女人胸前掛著籃子,挨車兜售各式香花。這樣的小販打扮大略皆有個定例。竹編的斗笠,用塊大布密密地匝捆包覆,巾角在頦下紮個結,僅露修飾成瓜子樣的小臉。再仔細點的還會摀上口罩,沒什麼意義姑且阻絕一番車陣裏污穢的空氣。她們戴著手套的千拎起幾串或是玉蘭或是茉莉。花兒在炙熱艷陽下凋萎得特別快,灑上些水恐怕也沒有多大用處。就像她們被愁苦重擔壓垮的眼眉,夜裏枕邊不知暗自淌過多少心酸淚,可太陽一出來,一切仍是原樣。

  那提花的身影漸次靠近了,抬頭再看,原來竟是位老婆婆,難怪覺得走得特別慢。她左晃右搭地,也沒瞧哪輛車搖下窗來主顧買掛花。本來願意花這錢的就不多了,何況又是個老嫗,年衰色弛,更難招攬生意。檳榔攤裏年輕貌美火辣的嬌艷小姐,不是沒有存在的道理。只是這樣老了,干冒車裏眾人取笑,還佇在街中心賣花,她背後究竟藏著怎麼樣難為情的故事呢?其實我也沒多想,搖下窗子買了串玉蘭花,就給掛上後視鏡。

  那花顯然是過了時的,牙白的長瓣邊緣開始隱約現出斑駁的咖啡色枯痕。香氣倒還濃郁,開足了的花顧不得嬌羞了。我想起了小時候潮州的家門前三棵高大的玉蘭樹,不知道這會是不是已經被砍倒當柴給燒了。

  常常下課後我就喜歡跑去摘玉蘭花,當個遊戲玩。玉蘭樹生得高大,怕有三層樓?徒手是無法採到的,得靠工具。看管大門帶著濃厚鄉音的管理伯伯用長竹竿做了個。他拿粗鐵絲繞成彎鉤狀,緊緊縛在竿頂。摘花時擎起竹桿,用那鐵彎勾朝花蒂處一搭一轉,整朵含嫩青苞萼的玉蘭花便掉下地來。媽媽用淺碟子盛點清水養著,滿室清香。

  後來搬來台北,住在二樓。樓下常年沒人住,偌大的園子連水池兩三年屋子主人才會請花匠打理一次。可是我窗前的那株玉蘭花總還是沒有機會大長起來。枝幹熬了個二三年,約略粗了,能大發花了,便又被硬生生地鋸斷,一切重新來過。元氣如此反覆斲傷下,我也再沒機會重溫採花的趣味。

  車停妥後路過捷運石牌站,人來人往中斑馬線那頭又站著一個賣花的,只不過這回是中年男人,倒十分稀罕。經過他身旁,見到紅色塑膠籃上寫著:「請救濟失業」這回我沒買了,心中隱隱昇起一股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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