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天盛開的緋寒櫻 春陽部落位於南投縣仁愛鄉精英村,
我的書籍介紹:臺灣秘境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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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量土石所覆蓋的春陽溫泉 春陽溫泉是出露於春陽部落下方的濁水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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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Google Earth上編繪截取的春陽溫泉附近地形圖 最下游的藍色色塊是萬大水庫, 春陽溫泉則是位在頂春陽下方的濁水溪畔。 濁水往上游還有一連串的溫泉出露:廬山、精英、精英二號、雲海等等。 因為水庫淤積之故,過多的砂石無法快速地往下游輸送, 所以從水庫往上的河道也都開始被墊高, 春陽溫泉附近雖然腹地較為開闊, 但泉源目前其實已經被埋沒了。 倒是春陽溫泉右側支流哈哇呀溪上的太魯灣溫泉水源豐沛, 是另一個深具溫泉潛力的開發源頭。 |
春陽溫泉下游淤積的萬大水庫(碧湖) 碧湖之前是碧波盪漾,現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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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據時代春陽(櫻)溫泉明信片(本珍貴影像承蒙鞠園論壇過山雲網友同意引用,特此誌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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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據時代櫻溫泉吊橋另一側,可和上一張影像對照著看_翻拍自翻拍自臺大圖書館特藏室
由這兩張照片可知,當時吊橋的兩側就都有溫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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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社的春櫻在日據時代極富盛名,這處做為日人統化蕃人的前哨站也就被冠以「櫻都」之名。而過霧社,繼續沿台14線往前行,在東方約隔3.5公里的春陽部落(賽德克族的荷歌社Hogo舊址),當時也是植櫻處處,初春時節緋紅盈眼。由此之故,春陽部落日治時就被命名為「櫻」,部落下方濁水溪畔湧出的溫泉,擁有的便是個更富詩意的名字,「櫻溫泉」。
1930年10月27日,賽德克族馬赫坡社(Mahebo,今廬山)的頭目莫那魯道,因無意再屈服於日警高壓暴虐的管理,憤而率領居住於廬山及春陽附近包含荷歌等六個部落武裝抗暴。無奈這以卵擊石之役,最終仍不免失敗,犧牲慘烈,成了震撼國際的「霧社事件」。日本人派了軍隊和運輸物資的馬伕通過天險「人止關」,耗費巨大代價,甚至還出動飛機噴灑殘忍的化學藥劑,大張旗鼓地揮舞牛刀才鎮壓住反叛的賽德克人。為了復仇,日人接續又策動第二次霧社事件,讓本就有嫌隙的不同部落的賽德克人自相殘殺,最後更將起義六社僅存的298名遺族遷往北港溪間三面環水,容易監控的川中島(今南投縣仁愛鄉互助村)。此舉造成賽德克霧社群傳統文明的斷裂,而擁有「櫻溫泉」這天賜珍寶的荷歌社土地,後來也就轉派給當時被日軍利用來「以夷治夷」的親日番人,做為酬庸。
在抗日事前暴發前,霧社被視為「模範蕃社」,設立有警察分室、郵局、旅館、學校、衛生療養所等。霧社位在山脊稜線上,不可能有溫泉,所以衷情泡湯文化的日人便在相距不遠的「櫻溫泉」處設置了公共浴池。從幾張1930年前(霧社事件前)拍攝的歷史照片可見此浴池座落在濁水溪畔西岸的高臺之上,頗具規模。更有一張刊登在昭和6年(1931)出版之「第一、第二臺灣霧社事件誌」中的櫻溫泉照片,其下附了說明文字:「因兇蕃襲擊造成房屋燒燬,鐵線橋破壞殆盡,預訂會在近期修復」。可以推想,在那場腥風血雨,你死我亡的戰鬥中,賽德克人心中對日人的仇恨一定是疊壘成讓人無法仰視的高,才會忿忿然毀壞日人喜愛的事物。當然,日人下手更不留情。起義塞德克人的部落在山砲猛攻下,烈焰騰空。從當時拍下的照片可見大火肆虐後草木焦黑,原本櫛次鱗比的屋舍以板岩疊砌的牆塌了,茅草屋頂燒了,僅剩一個個陷入地底一公尺的傳統式樣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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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霧社的莫那魯道墓園前的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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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內的莫那魯道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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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那魯道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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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雕刻家朱銘也曾為了莫那魯道塑像(左側。至於右側那位,我忘記是誰了。) 此尊雕像現在置於金山的朱銘美術館內。 |
在此悲壯蒼涼的霧社事件中,除了反叛領袖馬赫坡社的頭目莫那魯道,有兩個出身荷歌社的原住民:達基斯.諾平(日名花岡一郎)與達基斯.那威(花岡二郎)更是不能不敘及。他們兩人是日人理蕃政策下著意拉拔的樣板人物。尤其是花岡一郎。當一郎於1928年由臺中師範學校講習班畢業時,日本殖民當局吹噓其是「蕃人沐浴在皇國的德澤裏,蕃人出任教職的第一人。」然而實際上是一郎並不能如願成為教化同族的老師。他僅能認命地聽從安排,做個同工不同酬,只領日人半薪的霧社分室乙種巡查(低階基層警官)。
1929年10月27日,日人又令花岡一郎與川野花子(娥賓.那威,荷歌社頭目塔達歐.諾康姐妹之女),花岡二郎與高山初子(娥賓.塔達歐,荷歌社頭目之女)以日式典禮在霧社分室之武德殿結為夫婦。花子與初子為姑表姐妹,日人也令一郎及二郎結為義兄弟。表面上看來,一郎與二郎受了日人額外的照看培養,出類拔萃,其實也終究是傀儡,不過是宣揚「理蕃」政策的活廣告。 剛好一整年後,同樣在10月27日,明知毫無成功機會卻仍奮勇起義的賽德克人們分為數隊,襲擊周遭警察分駐所13處,並攻進了霧社,擊殺包含婦孺在內的日人132人,誤殺著日裝台人2人。另受傷者則有215人。此舉大大驚動了統治臺灣的日人。
夾在日人與原住民間,一郎及二郎陷於時代命運所佈下的埋伏裏,忠及義竟成了胡桃鉗兩隻交錯的把手,無情聚攏,扼殺他們生存與選擇的空間。他們暨不願為虎作倀,背叛族人當日人的鷹犬,卻也無法輕易割捨從小作育並灌輸他們皇民思想的進步文化。於是他們下了最絕決悲涼的告白—以死明志,兩不虧欠。雖然是藏避於深山中死去,迂迴的過程也增添撲朔迷離之感,使後人,不論是日人、原住民,甚或是後到的國民黨政權,都能夠從中翻撿拾掇,各自表述,挑出自己願意信從的角度來窺探他們臨死前幽微的心思。
事件剛暴發之際,眾人發覺一郎、二郎及其家人失了蹤。有媒體記者推測只有像一郎如此受過高等教育的蕃人,才有能力謀擘規模如此龐雜縝密的事件。而在「霧社蕃騷動事件調查覆命書」中也紀載了在事件中倖存的山下巡查的證詞。山下與花岡一郎是同事,證詞裏提到:「花岡一郎在25日與柴田部補一行分手,說要泡溫泉,而獨自繞到馬赫坡,這也是懷疑的一點。」言下之意,指一郎可能去找住在廬山溫泉附近的莫那魯道,討論起義之事。而情勢大略平息後人們才發現,在案發不久,其實他們兩家人就分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誰也不幫。
他們選擇死亡的地點是在荷歌社旁,位於櫻溫泉稍下游處的斯庫列丹山(日音就是櫻山,後來台中州知事水越一專程至此山祭拜他們後,將之改名為花岡山)。一郎一家三口穿著和服,他親自殺了妻子和才出生的嬰兒,再遵循日式謝罪的死法,切腹而亡,以一個武士的身份告別人世。而二郎在整理好一郎一家的遺體後,則帶領家族21人於附近親手搓繩,身著傳統服飾,以賽德克人慣用的自縊方式,同吊在大樹上死去,回歸祖靈的懷抱(二郎先替已死的家人面上罩上蕃布後,在自己衣著外又套上了和服,接著上吊)。在發現了他們如此無畏的死法之後,多數日人心中轉變了看法,將他們的赴義視為如同櫻花轉瞬繁華,須臾凋落般的淒美。而再怎麼說,歷史的真相,他們是心向哪方,其實都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不可能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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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崗山( 斯庫列丹山) 標高1349公尺。因山形似富士山,又位在荷歌社(荷戈社),故名「荷戈富士山」。「花岡山」之名係為了紀念霧社事件時,在此山自殺謝罪的花岡兄弟而來。又名「小富士山」、「櫻山」。 |
故事並非這樣就結束。二郎的妻子娥賓.塔達歐在事件中其實並未死去。二郎對她說道:「妳是女人,日本官憲應不會對妳興師問罪,妳要活下去!為我們的後代生存下去!」黑夜中,他就這樣把妻子、岳母和妻子幼小的弟妹送到濁水溪畔,轉身入山再不回頭。娥賓在身為荷歌社頭目的父親遭擊斃後,被迫隨反撲的日軍返回丈夫自縊的現場認屍,之後即受監管,接而目睹且又僥倖躲了「二次霧社事件」的慘劇。
生還下來的娥賓在日人的指派下,另嫁給同屬荷歌社的畢荷.瓦歷斯(霧社公醫,後名高永清)。在臺灣脫離日本統治後,她又改名為高彩雲,在廬山溫泉區經營著「碧華莊」(位在塔羅灣溪與馬海僕溪的交匯處。此二溪匯流後即稱濁水溪)。她活了83歲,逝世於1996年。她親身見證了霧社事件,處在矛盾的國家民族認同中,一生過得坎坷崎嶇。對前夫,她相信他用自殺證明了自己的情操,而後也隨著第二任丈夫從事山地醫療服務,為族人接生新生命。她是以愛來原諒,來平撫這段難堪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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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中的高永清及陪伴在旁的初子(攝於民國71年9月27日台中醫院)。隔年高永清便過逝了。 翻攝於台灣協會報(昭和58年2月15日 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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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子後來在廬山所開的碧華莊溫泉旅社舊照一張(自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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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子後來在廬山所開的碧華莊溫泉旅社舊照一張(自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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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想著,這些曾將自己生命燃燒於一瞬的荷歌社悲劇性人物,小時一定也常在濁水溪畔的櫻溫泉間泡湯吧?浸完暖呼呼的熱水,再尖叫著跳進那冰涼清澈的濁水溪中,互相撥著水笑鬧。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在他們告別人世之際,是否曾帶來一絲絲溫暖的回憶呢?
光復後「櫻溫泉」改稱呼為「春陽溫泉」。不知怎麼地陰錯陽差,並未繼續發展,反倒是更深山裏的廬山溫泉後來居上,讓高低錯落的旅館湯屋摩頂接踵地緊俟著,佔滿溪兩岸。多數遊客總乘車直奔廬山,或許從來也沒意識到曾行經春陽這處部落吧?而近幾年來連番颱風暴雨,腹地窄迫的廬山溫泉盛極而衰,屢遭大水淹覆,甚且北方潛伏崩坍危機的母安山更成為不定時炸彈,是個使遊人惶惶的巨大威脅。風水輪流轉,腹地相對廣大的春陽一帶階地,重新成為開發溫泉、取代廬山的聚焦點,縣府也打算以「擴大都市計畫」方式來推波助瀾。
只是春陽溫泉也適合開發嗎?當下游不遠處的萬大水庫逐漸淤塞,河川的侵蝕基準也隨著提升。大雨過後,溪裏暴漲的洪水再無力將從山際崩落的土石越過水庫往下游輸送,於是上游的河床只能愈墊愈高。春陽溫泉同樣在劫難逃,慢慢地埋沒於高積的灰色石礫與沙屑之下。橫跨濁水溪兩岸春陽溫泉頭的太魯灣橋每逢颱風侵襲之際,渾黃溪水常漫過橋面,情勢顯得特別危殆,觸目驚心,是電視新聞總不錯過的報導畫面重點。幾次下來,也就壽終正寢。現在重新於下游約100公尺處再建了座更高更恢宏的拱式太魯灣橋。暫時恢復通往塔羅灣社的交通。可侵蝕基準線沒有破除下降,淤積就無法靠水流本身的力量繼續下送至海濱,山區河道抬升,海濱倒又因缺少泥砂補充,陷入海岸侵蝕退縮的局面。
當我幾年前總算有機會踏進春陽部落時,太魯灣橋西岸的民營溫泉旅館已算是岌岌可危,離溪床不到兩米。這裏為日據時代開發的溫泉公共浴池舊址。而東岸的免費湯屋更是半埋入粗砂當中,露出半截舖著卵石斜頂,細竹圍被的屋宇和兩座破落涼亭,像特為留下供人憑吊的遺跡。隔個兩年再訪,我站在台14線上下視濁水溪,訝異於山谷竟被大量的沙石填平,濁水溪於此還出現了在出海口會有的辮狀河呢!和日據時代的溪床景觀相比,真是相差太多了。自然水泥大橋更是讓激猛惡水衝擊得無法再使用,橋兩端的人工建物都失去蹤影,反倒回復自然乾淨的狀態。下到溪水逼進的崖邊,才見殘喘的溫泉倒意外地又現蹤湧出,不過,也僅是緩緩由泥灘間滲冒,流成一個微冷的小池子。
先前曾到春陽一間位置較高,位在台14線旁的湯屋泡過湯,當時取了水回實驗室分析,濃度很高,水質相當不錯。我想,他們的溫泉可能是打井取得的(沒特別去問),因為離溪太遠太高了,要有自湧的溫泉不容易。現在春陽擁有的溫泉資源,其實主要是在對岸的哈哇呀溪上。哈哇呀溪旁的塔羅灣社(Turuwan)當時也參加了霧社事件,只是相關的記載不多,湮沒於史。哈哇呀溪溫泉的湧水量很大,我沿溪上溯,要發現湧著熱水的露頭很容易。聽說過往在乾季時整條溪水都是溫的。但現在多數的露頭都被水泥封死,溫泉被用水管接到各個露營地和湯屋使用了,我連番地上溯,到處是露頭,卻總也找不到可以讓我取水的地方,真是讓人為之氣結,後來好不容易發現有處源頭接水的水管破了,才完成取樣的工作。也因為資源其實已經被佔,我想,真正要開發此處,恐怕將來要渡過的難關也是一層層地橫亙在前呢!而已經跨越彩虹橋的荷歌社祖靈們,他們也會同意這樣大肆的開發嗎? |
新的一個原住民族群被政府所承認,叫"賽德克族",成為台灣第十四個原住民族群 台灣原住民,資料來源-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 |
日據時代霧社部落織布的原住民(購) |
翻攝自「日本地理大系」的霧社附近部落照片(自臺大圖書館)
看照片中的房舍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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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據時代的霧社部落(翻拍自臺大圖書館特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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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據時代櫻花盛開的霧社(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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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到春陽,雖然萬大水庫之上的濁水溪已淤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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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太魯灣橋西岸的溫泉浴池已經岌岌可危(此處即為日據時期櫻溫泉的舊址附近) |
櫻溫泉日據時代照片(購) 與上方現今影像對照,可以看出, 舊時濁水溪的河道較為狹窄, 公共浴池是架在岩壁上,離河面也遠。 我想,主要的公共浴池應該是在河岸的那棟小屋才是, 要沿那覆有篷頂的階梯上下才能抵達。 |
由另一個角度看櫻溫泉(翻拍臺大特藏室,「臺灣的鑛泉」,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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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時期的櫻溫泉浴池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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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年再訪原地,濁水溪的淤積是更為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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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太魯灣橋都被埋在砂石中 即便從橋上走,也還是涉水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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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橋實在修無可修了,只能於稍下游處再造一座新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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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魯灣橋東端的溫泉池,也半埋在泥中(由好友遞投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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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見到的,僅存的春陽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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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住在春陽的溫泉山莊裏,老闆教我們如何搗小米做麻糬,好累人!但是也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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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魯灣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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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哈哇呀溪上採樣太魯灣溫泉 這裏的溫泉源頭不少,只不過大部分都被業者以水泥封上,接管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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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灣的鑛泉」(1930,翻拍自臺大圖書館特藏組資料)中除了櫻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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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據時代「臺灣鐵道」裏的地圖中來看,可知要走能高越嶺道路至花蓮,櫻溫泉是必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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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幾張則是由「臺灣鳥瞰圖」(遠流出版公司,莊永明編撰,1996)中截取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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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俯瞰圖(見元了1931)(臺灣鳥瞰圖,遠流出版公司,莊永明編撰,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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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產業地圖局部(一晴1933)(臺灣鳥瞰圖,遠流出版公司,莊永明編撰,1996) |
臺灣鳥瞰圖局部(金子常光1935)(臺灣鳥瞰圖,遠流出版公司,莊永明編撰,1996) |
台中市要覽局部(金子常光1935)(臺灣鳥瞰圖,遠流出版公司,莊永明編撰,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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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據時期由埔里通往人止關的台車(自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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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圖為鞠園林志明先生提供,特此誌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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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得日據時代人止關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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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t 04 Mon 2010 12:03
櫻的華麗與蒼涼-春陽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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